国产电影，给观众开了个宇宙玩笑
最近院线上映了一部不得了的科幻电影，没有大特效、大明星、大投资，却号称要“探索中国科幻电影的另外一种可能性”，令人不禁侧目。影片的上映日期也剑走偏锋，没有选在常规的周五档，而是挑了周六愚人节这天，似乎在高调宣称要跟大家“开个宇宙玩笑”。好在，它并非空有噱头，反而因为出其不意，获得了不少好评——《宇宙探索编辑部》。片名中的《宇宙探索》是一本诞生于上世纪80年代的科幻杂志，旨在科普浩瀚无垠的宇宙，拓宽读者的视野。男主角老唐就是杂志编辑部的主编。年轻时他意气风发，坚信外星人的存在，称只要找到外星人，人类肯定能向前进化一大步。之后的三十年里，老唐把这壮志雄心化为实际行动。他拒绝社交、抵制消费主义陷阱，生活虽清苦，但一直热衷于守在电视机前观察雪花点，分析外星人可能发来的信号。用他的话说，“这不是普通的雪花点，而是宇宙大爆炸的余晖”。然而，这一实践至今没有任何成果，读者们失去了最初探索宇宙的热情，杂志社半个广告也拉不来，到了交不上暖气费的地步。老唐也从当年的精神小伙变成了家徒四壁的中年人。在杂志社同仁的眼中，他的振振有词就是痴人梦话。然而终于有一天，老唐接收到了一个疑似来自宇宙深处的信号，于是他抄起接收外星信号的“家伙事儿”，离京奔西去。此番西游，老唐还有几个骨骼清奇的帮手。一个是帮老唐经营杂志社的大姐秦彩蓉。她早些年听老唐的建议投资了一批天文望远镜，结果血本无归，于是讥讽老唐根本不是什么大科学家，顶多算“民科”。但秦彩蓉内心善良有义气，见不得妻离子散的老唐上当受骗，一边叫苦连天，一边跟着出发。另一个帮手，是有点口吃的小青年那日苏。他在气象站工作，机缘巧合下认识了老唐，对他十分佩服，于是加入了这场寻找外星人的旅程。只不过，那日苏能帮的忙十分有限，除了帮着拿行李，日常只会喝大酒，喝醉了倒头就睡，睡姿千奇百怪。一行人到了四川，与女孩晓晓汇合，她是《宇宙探索》的忠实粉丝，小时候号称看到过飞碟。后来才发现她其实是高度近视，错把霓虹灯当成了飞碟。不过从那以后，晓晓就对外星文明产生了浓厚的兴趣。最后加入老唐他们的，是个叫孙一通的乡村小伙。他平时头顶一口锅，防止犯病晕倒时磕到脑袋，被村民们视为可怜的怪人。但老唐却发现他“有点东西”，于是死守在孙一通的身边，等待“麻雀停满石狮子”的征兆，接收外星人的下一步“指引”。总之，这一帮奇奇怪怪的“卧龙凤雏”，就这么因为外星人凑到了一起。英文片名Journey to the West，就是暗示这个寻找外星人的故事是个“民科版西游记”。他们如《西游记》的师徒几人一样，一路经历各种难关，迷路、受伤、被骗，绝大多数时间都是一无所获的落魄状态。老唐就是团队里唐僧式的人物，头脑总是一根筋，张口皆是大道理。但问题是，在地球上找外星人，简直比去西天取经还难，这场前路未知的旅途与其说是探索宇宙，不如说是“《走近科学》大电影”。银幕前的我们则是第一视角的跟拍者，用摇晃的手持摄影镜头，沉浸式体验这场在科学和奇幻边缘游走的旅程。电影的前半段，你很难不为老唐用执着换来的落魄而感到尴尬，甚至会质疑，一个有点科学知识储备的人，怎么会落得如此境地——他为了讨好想要投广告的客户，下狠心试穿了最宝贝的宇航服，结果因为头盔长时间卡住而窒息，在众目睽睽之下穿着宇航服被抬到救护车上。他不远千里找到了在网上发布奇异天相视频的网友，希望找到有关外星人的线索，结果对方张嘴就要520元，卖他一个会逐渐生长的“外星人腿骨”。即便秦彩蓉极力阻拦，他也看出了不对劲，但老唐还是为这个概率极小的“可能”买了单。亲眼见证老唐落魄的同时，人们很快就忘了这是一部科幻片，外星人、飞碟只存在于角色的对白里。本片导演孔大山调侃地说，《宇宙探索编辑部》就是“科幻电影的地板砖”，没有烧钱的特效来营造浩瀚的宇宙，也没有宏大的未来世界观塑造高概念。全片讲的，不过是一群失败者踏上一场看似毫无终点的旅程。不得不说，主创的确在“探索中国科幻电影的另外一种可能性”，在拍一种很“新”的科幻片，脱离了主流商业科幻电影的套路。但值得一提的是，他们的“新”并非独创——好的科幻故事始终聚焦于人，而《宇宙探索编辑部》通篇都在说人。影片后半段，所有人都开始感到疲惫，只剩下老唐如同中邪一般，跟随顶着锅的孙一通寻找外星人的下一步“指引”。在一处画着奇异壁画的山洞里，他们等到了那个所谓的外星信号。但那到底是真实的外星力量，还是老唐误食毒蘑菇的幻觉，影片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结论。这个场景，让人很容易联想到柏拉图的洞穴隐喻。他描述在一个山洞里有一群囚徒，从小被束缚住手脚，不能走动也不能转头，只能朝前看着洞穴上活动的影子。但实际上，囚徒的背后有一个火炬，看到的影子都是背后人偶的火光投影，他们错将影子当成了真实的东西。有天，一个囚徒脱离了这种束缚，走出洞穴发现了外面的真实世界，于是回到洞里把这个发现告诉给同伴，但从小就把影子当做真实的囚徒们并不相信他的话。片中的老唐也许就是那个脱离束缚、发现洞穴外世界的囚徒，并且他跟柏拉图描述的那个囚徒一样返回了“洞穴”。影片结尾，老唐破天荒地参加了侄子的婚礼，并且发表了一段小演讲，第一次透露他执着于寻找外星人，是因为患有抑郁症的女儿生前曾问他：人类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？老唐当时答不出，于是在女儿去世后，用仅剩的那股执着去寻找答案，缓解失去女儿的痛苦，他相信女儿向内心深处探求不出的答案，一定能在向外的探索中找到。他说他在孙一通消失时好像看到了答案，是一种双螺旋结构的东西，并把这个东西放在了《宇宙探索》停刊号的封面。可以说，老唐的这场旅程，就是用自己的执着当“路费”，如同唐僧带着徒弟去西天取经一般，取回了只有他自己才能破解的无字经，破解的关键就是他内心深处对女儿深沉的爱。《宇宙探索编辑部》是一部不那么科幻的科幻片，也是老唐这样的民科的一场自我疗愈。片中最打动人心的并不是对未知宇宙和外星文明的描绘，而是老唐为之锲而不舍的向往与追求。在绝大多数人选择忽略“人类存在的意义”这个问题时，老唐却选择义无反顾地寻找答案，一找就是30年，尽管找到的结果，他自己也无法解释明白。或许人类存在的意义，就是那点单纯的执着与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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